【第十九届企业发展高层论坛专栏】国家外汇管理局外汇研究中心主任丁志杰：如何理解“十四五”规划中“稳慎推进人民币国际化”

“十四五规划”建议应该说是浓墨重彩地对人民币国际化进行了未来方向性的勾勒，所有有关金融的具体问题当中是用词用句最多的，也就是稳慎推进人民币国际化、坚持市场驱动和企业自主选择，构建以人民币自由为基础的新型互利合作关系，出台以后社会也有不同的看法，大家都问为什么用“稳慎”这个词？确实是不多见，稳妥、稳健、稳步都有，为什么叫做稳慎？是不是有不同的解读？

人民币国际化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内容，过去人民币没有国际化的情况下，中国国内经济用人民币，涉外经济用美元，所以内外部的经济比如货币和金融层面实现贯通，有利于实现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格局。

人民币国际化是新发展阶段的必然要求，有着很多丰富的含义，对外层面主要有两点：大家知道新冠疫情的冲击和影响下，中国赶超的速度在加快，美国今年GDP增长预期是6.5%，差不多和中国持平，都在思考未来对人民币汇率会产生什么影响。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即便美国今年的经济增长达到7%，规模还不及2019年，也就是从经济增长的角度等于是消失的。中国在2020年和2021年取得的经济增长都是我们赶超的速度，所以中国今年GDP的规模会达到或者超过美国的3/4，也就是75%，这是二战以后美国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巨变，也是一个重要的背景。

中国作为世界上三大主要债权国之一，可以看到美国是世界上第一大债务国，去年年底美国对外进债已经攀升到14万亿，相当于美国GDP的2/3，也是未来影响世界的重要因素。中国现在不是一个外汇短缺的国家，也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了重要的支撑。

下面分享一下我们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利益分析，目前对人民币国际化意义的看法不尽一致，所以这方面的问题有助于我们在人民币国际化政策层面达成共识，以及让大家更好地认清未来人民币国际化的取向。我们都知道过去人民币国际化政策缺乏，能够减少企业跨境经贸活动当中的汇率风险，因为要是使用本币的话就不会面临外币的风险。现在绝大多数国家都在使用美元作为国际支付手段，也有美元作为国际货币的重要表现，但这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其实不是，比如PPT当中提到中国和泰国之间，如果规定使用人民币或者泰铢，风险就要小于直接双边使用美元。为什么最后大家偏偏选择第三方货币呢？无论是选择人民币还是泰铢，总体上但对这两个国家其中之一是受益的，另一个国家是受损的，所以达不成共识，最后大家还是选择次优的第三方货币。假设石油和美元双方成本是2，选择人民币的话中国成本变成0，泰国面临的风险是1.2，使用泰铢的话总体成本是1.6。

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这是经济学当中讲究的囚徒困境，需要一种新的机制打破。我们如果按照市场机制的话就需要引入一些金融机构帮助实现这种利益，就是选择美元、人民币或者泰铢，节约的成本需要加上金融机构和中泰两国的经济单位、经济主体进行分配，这在国际金融市场叫做互换机制，就是需要引入金融机构在这个领域发挥作用。

有没有比这些更好的办法？可能需要我们有特殊的机制安排，这里就是货币和金融合作，比如最初欧洲想摆脱美元依赖的时候也是大家总也摆脱不了，后来大家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把欧洲这些货币，比如德国马克和法国法郎的汇率建立固定的联系，汇率跌落以后就意味着对德国来说法郎的汇率风险要小于美元，所以不需要再通过其它的机制，最后对德国和法国的企业之间的经贸合作，大家开始在马克和法郎之间选择，这就决定了马克和法郎的竞争，通过货币之间的相互关联性的提高摆脱对最主要国际货币的依赖。

接下来我们想和沟通的在于，过去我们更多的强调人民币跨境使用的时候减少汇率风险，无论是对美国人还是对欧洲人、日本人来说，大家的货币都已经是国际货币，这些国家从来没有看到我的货币国际化就是为了降低风险，意味着货币国际化更重要的不在于汇率风险这一点，而是在于其它，这也说明货币国际化不仅仅是外围使用货币，也包括持有你的货币资产，也就是说需要跨境持有。

怎样才能让外国持有人民币的资产或者负债？意味着我们的金融市场需要开放，那么这个意义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们都有看到华融事件引起投资领域价格大幅度的波动，如果作为中国的企业在境内对人民币融资和在境外用美元融资，境内一般低于境外。为什么？因为境外的投资者根本不了解，美元市场确实居于劣势，也就是说一旦人民币国际化，中国的企业对外进行融资能够有人民币，包括在境内解析，实际上也能够降低我们融资的成本。

自从2010年以来，我们对外资产收益、对外负债的成本稳中有降，降的原因就在于人民币国际化，中国的很多负债包括对外债务规模比较大，所以有助于降低成本，通俗地说，如果欠的债是美元，需要赚美元才能还得上，如果欠的是人民币，实际上通过印票子就可以实现债务的可持续性，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利益。

大家观察到的这个世界，发展中国家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市场国家，已经实现金融开放的国家大多数都出现了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接着是全球新兴市场国际金融危机，再接着八十年代的拉美危机以及后面不断的危机动荡，包括今天的土耳其。为什么发展中国家在开放的过程当中就会出现危机？这是很令人鼓舞的，我们也观察到了一个现象，发达国家已经实现金融开放，为什么这些国家很少出现国内收支危机、债务危机、货币危机？那些主要的债务国很多都是发达国家，所以不仅是跟负债有关，更多的是你的货币是不是国际货币，如果你的货币在开放的过程当中成为国际货币，最后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整个逻辑是货币应该成为国际货币，中国资产就会具有国际属性，然后会提供一个很安全的屏障。比如现在我们市场非常动荡，因为我是做外汇研究的，大家最关心的是美元汇率有点变化就问要不要把美元卖掉，一旦有点冲击大家关注的就是外汇。如果你的货币是国际货币，实际上接受的冲击不仅包括外围，也包括暴露的资产，所以是提供一个有效的屏障，我觉得这是最关键的。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货币国际化可以让开放和安全并存，如果有货币不能成为国际货币，目前为止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发展中国家的货币是成为国际货币，所以中国的人民币国际化是具有创造性的重要意义，中国也有这个基础成为国际货币，作为一个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大国来说，货币依然是国际货币。

简单报告一下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九十年代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进行人民币国际化的探索，真正的人民币国际化是2009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后全球面临流动性困境和约束，人民币国际化开始退出，接下来我们想在对外投融资当中开始使用人民币。目前的情况还是很不错的，包括在2016年人民币加入SDR成为传统货币，这也意味着人民币被贴上了国际化的标签，包括在跨境国际支付当中，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之后，未来也是很有可能成为第三大支付货币，未来可见的时间内这个目标是能够实现的。

人民币在国际储备当中，外国开始把中国的货币作为外汇储备，我们人民币国际化的标准就是你的货币、你的资产成为别人的外汇货币外汇储备、外汇资产，现在占比也在第五位左右，未来的空间还是很大，这就需要我们进一步针对金融开放。前面分享的主要是怎么拓展人民币国际化的利益空间，如果是政策取向来说有两个支柱：第一支柱就是着力发挥人民币货币链作用，加快国际货币金融合作，别人购买你的货币作为经济的稳定器，这个时候将会发挥积极作用，中国在“一带一路”、东亚、欧盟以及中亚几国都应该具备很好的基础二支柱就是深化金融改革开放，构建以人民币为核心的跨境投融资体系。未来的跨界投融资越来越多的是以人民币形式出现，包括国内金融市场的建设为外国投资者提供投资和融资的场所，所以也涉及到金融开放。

为什么要稳慎推进？因为人民币国际化是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举措，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们需要对此高度重视，而且在人民币国际化的过程当中需要金融市场开放，包括内外市场的联动会加强，特别是在开放的过程当中需要尤其注意风险，今年需要防范外部风险对我们的溢出效应。企业应当积极参与到人民币国际化当中，对外经贸活动当中都使用人民币，对于企业来说也能够实现自己的利益。我们在1993年建立市场经济以来，选择任何一个五年时间段，因为人民币的收益要远远大于美元，过去持有美元和持有人民币都是受损的，未来也依然是这样，所以人民币国际化并不是要节约外汇，更多的是节约我们经济的成本，应该也是中国民族复兴和经济崛起的重要环节和举措。

丁志杰——国家外汇管理局外汇研究中心主任

经济学博士，博士生导师，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现任国家外汇管理局外汇研究中心主任，曾任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副校长，主要研究国际金融和发展金融，发表学术论文100余篇，荣获多项省部级科研成果奖，兼任中国金融40人论坛成员、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金融论坛成员、国务院参事室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