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民：当危机到来时，首先判定危机的性质至关重要
2022年8月19日，“亚洲金融危机25周年的回顾与启示”国际研讨会在北京举行。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朱民在开幕式上的发言中分析了在危机中学到的经验以及这些经验对当今世界经济的重要借鉴意义。
以下是发言全文：
感谢会议的邀请，在今天全球经济金融乌云密布的时刻，开这个会很有必要，也很恰时。
我把汇报简单归纳成两点：第一，在危机中学到了什么。第二，危机对今天的借鉴意义是什么。
从危机中学到了什么
这场危机影响很深刻。在亚洲金融危机中，我发现，经济金融危机是六种不同根源的危机。
一，经济危机，即实体经济危机。这是由供给侧造成的，主要是由通货膨胀的急剧上升和大宗商品的价格上升等引起的。其实亚洲金融危机在1996年是经济的危机，有结构性弱点，只是后来由于金融全盘崩溃，演变成为金融危机。1973年、1979年都是实体经济危机。
二，金融危机。高外债、资金结构和期限错配的状况下，当流动性发生逆转的时候资金链断裂，会形成金融危机。这非常普遍，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和亚洲金融危机都是这样。1996年，增长速度降到零，外贸增长速度降到零的时候，亚洲部分国家没有外汇收入，资金链突然断裂，加上美元和日元的变化，日元是结构性的从升值走向贬值，美元则是升值，外部资金大规模的变化，导致了金融危机。
三，政策危机。从亚洲金融危机中，我学到两种政策危机。第一个是危机前的宏观政策失误，另一种是危机开始的时候应对政策的失误。我认为泰国保汇率的政策是错的，因为离岸市场是开放的，根本保不住，新任央行行长中间换政策，导致7月2号全盘崩盘，380亿的美元的外汇储备全部消耗。所以政策错误也会导致危机。
四，外部攻击导致的金融危机。这是我从亚洲金融危机中首次学到的。泰国就是被外部的恶意攻击冲垮的。香港被保住了，非常不容易。1998年8月27日香港股市的交易量是36亿港币，在决战那一天，也就是8月28日，是798亿港币，一天的交易量翻了20倍，可见国际资本冲击的能量有多大。我们在香港看到的是现货市场和期货市场，是股票市场和货币市场，是在香港和纽约，六个维度的、有计划的攻击，这是现代金融市场一个很大的新事物。攻击导致金融危机，这是我在亚洲金融危机学到的重要内容。
5.外部的资金变动引起的危机。这个大部分是因为美联储的利率变化引起外部冲击，拉美上世纪80年代危机是典型的美联储资金变化。2013年的美联储缩减购债规模（taper）的措施引起全球的波动，也是一个很直接的变化。现在来看，因为一体化的外部联动，外部资金特别是美联储的利率政策，对全球资金流动可能形成的风险是巨大的。我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时对外部的关联性、联动性、溢出效应进行了很多研究，发现很多国家成为无辜受害者就是因为外部冲击。
6.我从亚洲金融危机看到，所有的危机一旦发生，就是全球危机。危机在泰国发生的时候，最早还称之为南亚危机，没有人想到会成为亚洲危机。但危机迅速从东亚发展到北亚，到韩国、马来西亚、印尼、北亚、日本。更没有想到的是，亚洲金融危机香港保卫战打赢的第三天，俄罗斯发生债务危机，一周后美国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危机，迅速变成了全球危机，美国的货币政策立刻变化。2008年则更简单，是一个房贷危机引起的全球危机。所以，任何危机只要发生就是全球危机。
对今天的借鉴是什么
1.当危机来的时候，首先要知道它是什么危机，判定危机的性质特别重要。很多因素会同时发生，亚洲金融危机其实有实体的、有金融的、有外部冲击的、有恶意攻击的根源。但是要区分两个重要的维度。第一，是国内和国际两个维度，谁先谁重。第二，实体经济和金融危机的关联在哪里，把握住这一点对危机管理特别重要，如果把实体经济拽进去的话就会挡不住。要明白危机的根源在哪里，这样才能避免政策性危机。
2.以史为鉴。从全球来看，现在乌云密布，这六种风险都在积累、都在高位。通货膨胀和大宗商品价格也在高位，所以当前实体经济受到的冲击很大，美国已经两个季度出现技术性衰退，下一步怎么走？
美国的股市、全球的政府债务都是百年来的高位。高债务、高股市、高泡沫的情况下，金融体系的脆弱性是很高的。
政策危机的风险也在加大。美联储的政策一开始落后于实际，所以采取剧烈的加息，现在就在继续剧烈加息和稳住甚至放缓之间暧昧。这是为什么？因为环境太困难了，但是美联储的暧昧会引起全球，包括美国自身的政策性危机风险上升。
在当前情况下，也不能排除外部攻击的可能性。全球资本的力量比25年前要大不知道多少倍，对冲基金的力量大了无数倍。而系统的脆弱性有加强的地方，也有脆弱的地方，在新的环境中有新的脆弱性。不排除恶意攻击的可能性，这个风险仍然存在。而美联储利率变化引起外部资金的波动，如果发生危机一定是全球的。
3.加强协调。为了避免全球性的危机，各国之间要进行协调，特别是中美的货币政策协调，以及亚洲区域之间的协调。把自己的家园门口管好，在今天这个时点上有很重要的意义。
来源：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
